我是心理中心的心理咨詢師,也是一名詩人。作為曾有過抑郁經(jīng)歷,且借由詩歌抵抗重負的人,我想來聊聊一個特別的話題:詩歌如何幫助我渡過抑郁的黑水?我所提到的詩歌可以觸類旁通,涵蓋諸領域的創(chuàng)作或創(chuàng)造,例如其他形式的文學、音樂、藝術、戲劇等。我邀請了三位自己的詩人好友來共同聊一聊這個問題,也借此希望給在抑郁中的各位以慰藉與啟示。
最纖細的感受被看見
via 海女(詩人,心理咨詢師)
對我來說,詩歌是通往幽微情緒的一扇門,能讓平時一些無法得到關照,對外訴說也太過纖細或尖銳的感受被看見。當感受被看見,被充分表達的時候,往往也同時具有了生命和力量,或許能夠撼動它原始的位置,更具彈性。
例如在記錄分離的《詠物·銀戒》中:
“離日光的收割還有兩小時
此刻我好像應該順著吸管
下沉。
是母親的威嚴、嬰兒嘔出的蘋果泥
年輕丈夫冷漠的一瞥,構成小部分中國。
是鄰座溢出的鼾響、半截胳膊和一把啤酒肚
構成我們穿越半個中國的路。
唯有精心準備的忍受,帶來幸福。”
生命最怕僵固,語言最怕重復。詩歌也將個人經(jīng)驗抽絲剝繭,去掉客套與包裹著禮貌的謊言,以某種誠實的方式緊貼著心保存下來。而對自己誠實,就是很好的自我照顧的方式。
聯(lián)結與愛重返可能
via 也樹(詩人,藝術評論家)
好基友牟才給了我一道200字的命題作文——”詩歌對抑郁的治療作用“,我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真的有作用嗎”?;叵肫饋?,當時赴死心切,只覺得在世上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為已逝去的最無私愛我的人筑一座“蝴蝶博物館“,于是”練習寫詩“讓我每晚睡前把死——這件我能夠完全掌控的事情——緊握在手心,以支撐自己活下去。這和詩歌本身無關,包括最后從重重灰暗中走出,再感受青天綠樹,其實是因為愛與被愛,自己的向生力,以及和現(xiàn)實生活的相互介入。
但讀詩,包括那段時間自己的練習,在某種程度上讓我感受到與世界有效交流的可能性,以及獲得片刻自由的可能性。狀態(tài)好的時候讀詩,能體會每個詞語的質(zhì)感,似乎自己也躍入詩行間,成為一個逗點或消失在空白處,而消耗更大精力的練習寫作過程,也讓自己的敏感有的放矢,不同情緒間細微的差別在那時都變得十分清晰。在開始心理咨詢之后,我隨時能感受到講述自己經(jīng)歷時的語言構建過程,這種與表達自我的疏離感,讓我對語言與事實之間的關系產(chǎn)生了巨大的不信任,想說的越來越少,除了詩歌之外世界上充斥著廢話。
現(xiàn)在讀的少了,但我無論到哪兒,還是會帶著兩本喜歡的詩集,有時在渾濁而笨重的虛空中翻開,像接近最信任的友人,我熱愛的自然。
創(chuàng)作的正念效用
via 夢行客(詩人,小說家,設計師)
我大四的時候被診斷為抑郁癥,學院建議我停課休息。當時我的主要時間都投入到了畫畫當中。
我采用的繪畫方式是當時所知被稱為“線體主義”的一種依賴大量線條去構造圖形的插畫技法,畫這種畫會需要消耗大量的耐心和時間。
在這三個月的繪畫過程中,我的抑郁狀態(tài)有了顯著改善,我當時以及之后的一兩年里都認為是畫畫這一過程對我產(chǎn)生了治療的效用。但現(xiàn)在(近五年后)反過頭來看當時,以及結合這幾年來的其他經(jīng)驗,我現(xiàn)在并不確信是畫畫這一行為或者藝術創(chuàng)作對我的治療發(fā)揮了決定性的作用,如寫作,詩歌創(chuàng)作,對我的癥狀而言并沒有改善作用,這在我過去的經(jīng)驗中對我個人而言被證實過,當然可能也跟我寫作的方式有關。
畫畫這一行為不同于寫作需要字斟句酌,一旦落實了構思(甚至多數(shù)時候并不需要構思),剩下的時間就是緩慢地、機械地去使用工具執(zhí)行建構,而我所熟悉的技法(當時的線體插畫,以及在此幾年后我陸續(xù)掌握了動畫繪制、像素畫繪制),均如此依賴時間的投入(就不同于油畫和其他更效率、更講究即興表現(xiàn)力的繪畫),所以對我而言,繪畫更像是一個進入冥想狀態(tài)的契機,因為要完成這樣的畫作(像素畫尤其如此。像素畫:1比1分辨率,在電腦上每個像素都手動去點繪完成的畫作,多見于巴比特傳統(tǒng)電子游戲藝術),需要比其他工作更大的耐心和心平氣和的心態(tài)。
夢行客的線條主義畫(圓珠筆)
我并沒有接受過正念以及其他形式冥想的訓練,但我認為繪畫幫助我進入了某種冥想狀態(tài),對我的情緒控制起到了一定幫助,并提供了情緒宣泄的一個出口。我說不是繪畫本身在治療我的意思是指,我認為存在其他可替代繪畫的行為或儀式,只是我不了解。而我得到的治愈與否,和繪畫本身是否具備藝術性其實沒有太大關系(至少我自己是這么認為的,但這里并沒有嚴謹?shù)耐魄煤妥晕艺J知,只是一種直覺表述)。
而從事繪畫這一有效的能得到即時反饋的工作,可以暫時性地通過立竿見影的作者意識的樹立來逃脫發(fā)病狀態(tài)中的自我評價降低。在因繪畫進入“冥想”狀態(tài)的過程中,因抑郁發(fā)作而造成的思維反芻等負面情感的正反饋也會發(fā)生,但不同于通常狀態(tài),在繪畫的時候這些情緒會客體化,自己會變得有能力去用看待客觀事物的方式去陳述它以及看待它,對自己的傷害因此而減小了。
混沌的言語化與符號化
via 牟才(詩人,心理咨詢師)
我把自己的抑郁狀態(tài)命名為“黑水態(tài)”,因為抑郁的感受很像溺水,而與之抗爭的過程自然成為了渡河。在2015年的時候,我先后經(jīng)歷了抑郁、軀體化和分離的問題,那時所寫的兩首(組)詩(《渡黑水記》《離滬手札》)正是我渡河的槳。
寫詩對我最大的幫助有兩個:瞥見無意識水平里混沌而細碎的歷史與情感,并將之言語化。越是細膩的個體,越難以將內(nèi)心不同的情感命名,比如很多咨詢師都可以品味出很多種悲傷,但并不是每一種都有命名;比如在《渡黑水記》里,抑郁的狀態(tài)更像:
“我望著,無邊的障眼術
和山谷崩壞。沉默的深紅色,
她的冰原展開如椋鷹?!?/p>
詩歌幫助我將相互混雜、滲透的不同情感與情緒剝離開,并再度融合于抽象的、言語化的表述,使之成為私人領域中的一個符號;當個人的情感符號化,我就可以運用各種方法對其進行運算、處理:
“水就是一場沒有前途的赴死。
恨被輕撫的那刻,時間斷裂,
我飛奔在她的背脊上,目睹波浪飛?!?/p>
甚至當表述完成時,一場自我內(nèi)部的對話也完成了,無意識之中的希望感也被提取出來:
“水并不說話,也不發(fā)生奇觀;
在你向我遞出的磁里,事物的沉默
就是一支希望之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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