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申克的救贖》在好萊塢電影中長期位居優(yōu)秀電影前三名。這部電影的主角全都是男性,節(jié)奏特別慢。男主人公安迪在入獄前意氣風發(fā),有很高的智商,在銀行里面有很高的地位,但是他家后院起火,導致自己被誣陷入獄。
榮格把人生分為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基本上是0~15歲的照顧階段或母親階段。孩子不管是吃喝拉撒、睡覺、生病,都有人照顧他;第二個階段是15~35歲的父親階段,這一階段的任務是完成學業(yè),成家立業(yè),有穩(wěn)定的工作,逐漸樹立對自己和世界的認識,建立自我意識等。如果說在母親階段,孩子會更多待在家庭里面,那么在父親階段,孩子就不僅要跟成人接觸,還要走向社會,跟社會規(guī)則打交道,建立人際關系和自己的社會地位。這一階段中婚姻比較重要,因為結婚生子使得你從原生家庭中脫離出來,建立自己的核心家庭,然后在養(yǎng)育孩子的過程中形成自己的親情。
第三個階段實際上是跟自我進行連接的階段。讀書就是一種跟自己連接的方式,可以在書里與作者的觀點進行碰撞,然后引發(fā)自己的思考。到一些自己不熟悉的地方,特別是一些人跡罕至的地方進行自我修煉,這也是跟自我進行連接的嘗試。
安迪在第二階段捅了很大的婁子,大到把自己關到監(jiān)獄里面去了。他本來想報復有外遇的妻子,之后又及時打消了這個念頭,但妻子和情夫當晚就被殺害,他被指認為兇手。
電影里有愛情、謀殺、恐怖、喜劇等不同的題材,我們在看電影的時候,通常要看它的隱喻。電影會把人際關系隱喻為社會中的不同意象。肖申克為什么能花19年的時間完成這樣一個壯舉?從象征層面來說,關他的監(jiān)獄不僅僅是這個監(jiān)獄。榮格也是這樣,只要是一個人的時候,他就退到自己的世界里面去。榮格的生活比較奢華,因為他的妻子比較有錢,他在別墅附近買了一個島,還修了一座塔,常常在塔里面冥想。
監(jiān)獄里是沒有自由的,所以就把人給禁錮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妻子在外面通奸,意外死掉了,所以這個冤案對安迪來說是現實中的冤枉。但從內心層面來說,他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的自我囚禁。
每個人在他的人生中都應該有這一段時間的自我囚禁。肖申克在監(jiān)獄中生活了19年,他在不急不躁地做一個思考,也就是越獄的計劃。他做的事情是機械重復,非常無趣。但是從幾點可以看出他的內心活動非常豐富:第一,在監(jiān)獄里面,他有書可以讀,而且還不斷要求建立圖書館;第二,他播放了一段《費加羅的婚禮》。歌劇在西方是一個傳統(tǒng)藝術,不管是上流社會還是中產階級,他們都有聽歌劇的習慣。有個說法是每個人的內心中都在上演著自己的那一出戲。所以一個好的歌劇能夠讓每個看歌劇的人投射出自己內心中的一部分。
歌劇容易讓人體驗一種精神和自然融合的感受、靈魂出竅的感受。榮格用一個詞來形容——勝利。所以安迪找到機會執(zhí)意要通過廣播把《費加羅的婚禮》放出來,盡管他知道這是大逆不道的行為,一定會受到懲罰的。在那一刻,他的眼神特別堅定,但同時又有孩子般游戲的味道。所以安迪在這一刻的內心特別自由,他并沒有被囚禁住。同時,他也在釋放一種信號,監(jiān)獄只能關住肉體,但是關不住心靈。
肖申克感人的地方,也是能夠引起共鳴的地方,就是自由。我們看文藝復興提出的一些口號:自由、博愛、平等、平權、天賦、人權。自由是被放在第一位的。肖申克在監(jiān)獄里待了很多年,也受了很多委屈,而且每一次申請假釋和緩刑都遭到拒絕。很有意思的是,在實施計劃的時候,他基本上都是獨自完成的。這么長時間的計劃也是一個象征,象征著他進入了第三個階段。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囚禁促進思考,并且是不受干擾的思考。如果你能達到這種境界的話,可以感謝一下監(jiān)獄。電影中安迪達到人生巔峰的時候遭到妻子背叛,自己被關了起來。他的人生從現實中的巔峰一下子跌到了谷底,但這對他來說是一個重生的過程。榮格說的黑化是死亡、落到谷底的意思。但是黑化的結果并不總是完全死亡,它可能代表著新生。
監(jiān)獄本身就是黑化的地方,監(jiān)獄長也代表黑化的勢力,因為他可以隨意控制。西方有一張黑化的圖,有一個人死后下到地獄18層,一個死神壓在他的身上,用手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可是他沒有完全死掉。所以電影里的一個意象就是黑化后的重生,他在逃離監(jiān)獄的時候,必須游過糞坑,而且要通過很長一段路,那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事情??梢姡粋€人內心有希望多么重要。
安迪個子比較高,長相偏女性。他不像瑞德,瑞德很男性化。他們之間的關系相當于父子的關系,是比較溫和的父子關系?!锻捴械哪行赃M化史》這本書中有一個故事叫《蘇丹的手絹》,蘇丹國王在年富力強的時候,看上了大臣的女兒扎西亞,但扎西亞看不上國王,后來蘇丹國王說:“我是國王,如果我想要娶你的話,你是不能反抗的,但我允許你提一個要求。”所以扎西亞就提了一個要求,就是要國王學會一門技術。
國王選擇了學習紡織,他自制了一條手絹,手絹中間還繡了一朵花,扎西亞看了以后特別感動,覺得國王既沒有強迫她,又愿意聽她的建議學習了一門技術,所以,扎西亞就嫁給他了。這個故事特別有意義,對于特別是有權力的男性來說,當他的權力到達頂峰的時候,可以藐視一切,但他能夠接受一個女性提的建議,并且去做一門女性的手藝,這是女性氣質的表現。從隱喻來說,他由此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男性。
這部電影也有著同樣的隱喻。阿尼瑪是指男性心目中對他有影響的女性部分。安迪的妻子可能意味著安迪不好的阿尼瑪。他的妻子通奸,而且以死亡的形式把他送進了監(jiān)獄。每個男性內心中女性的部分來自他的母親,這個力量有好的,也有不好的。所以妻子可能代表著他心目中不好的那一部分,而他心目中好的女性部分是在監(jiān)獄中發(fā)展出來的。
越獄是一個細活,也是一種女性的特征。男性要有社會地位,需要一個很重要的能力,就是人際交往能力,這是阿尼瑪負責的。安迪花了19年做的事情,就是真正成為男人。這就是發(fā)展的第三個階段,他交到了人生中最好的朋友,還在監(jiān)獄里面做了很多事情,比如揭開監(jiān)獄的黑幕,以及不斷地要求圖書館增加庫存的書。
在電影中,瑞德作為父親的角色是非常重要的。以前我們認為,父親應該教兒子堅毅和堅強,但這部電影卻展示了另外一部分。讓我印象比較深刻的就是,父親如果愿意和兒子分享自己溫柔的那一部分,那么這個兒子才能真正成長為男人。比如,一個人要做銀行高管,必須有足夠野心,心思縝密,會算計,這是理性層面,也是屬于男性的部分。他跟瑞德經常在一起聊天,像好朋友一樣,而且講話都比較溫和,彼此之間有某種情感連接。很多父親通常跟兒子沒有什么話講,每當通電話時,兒子的第一句話通常問:“媽媽呢?”這句話既反映了現實中母親的位置,也象征著父子間的無話可說。
電影《老炮兒》中有一個細節(jié),兒子和父親的關系老是搞不好。有一天,他們兩個跑到酒館里喝酒去了,也就是這個時候,他們變成了哥們兒。父子能夠產生情感連接的時候,是父親能夠向孩子呈現自己脆弱部分的時候。所以我們回過頭來看,如果父親能夠在兒子面前呈現溫柔的部分,這個兒子就可能真正成為兒子。換一種說法,如果母親在女兒面前呈現堅強的部分,女兒就能真正變成女人。這是很有意思的現象。我們看到很多母親的堅強體現在當女強人,那是因為父親缺位,自己不得不堅強,但那不是真正的堅強。母親的堅強是自然的,是有自己獨立的想法和理性思考部分,這才是屬于女性的阿尼姆斯部分。
子思是孔子的孫子,也特別有才能。有人問曾子,子思和孔子如何?曾子的回答很有意思,他說:子思就像春天里滿山開遍的那種桃花,非常鮮艷;孔子就如那迎面拂過的春風,吹到你的臉上,香味包圍著你,讓你暖洋洋的。這是個很有意思的比喻,孔子給人的感覺是女人的意象,而不是男人的意象,也就是阿尼瑪的意象。中國的儒家文化還是比較嚴苛的,而孔子卻說:“《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彼乃枷牒芏喽紓戎赜诎⒛岈數牟糠?。
在《肖申克的救贖》里,一個男性想要成長,就要有獨立思考的空間和自我反省的時間。一些國家的青少年要去到部隊服兵役,或者到福利院、醫(yī)院或老人院待一兩年的時間。很多國家在很早的時候就對孩子進行“強制性的囚禁”,比如早上三四點起床,要清心寡欲,打掃清潔,通過體力勞動達到累的狀態(tài)。心理治療之所以可以得到推廣,是因為社會不允許男性流淚、啰唆,而心理治療提供了這樣一種機會,使得男性找到了一個發(fā)泄、講述、呈現自己軟弱的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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