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度的搜索框中輸入“分享欲”,諸如“分享欲是最高級的浪漫”、“為什么說分享欲很重要”的語句,逐次映入眼簾。在人們表達欲爆棚的年代,分享和表達變得容易:你只需要在聊天框中輸入幾行字,或者點擊“轉(zhuǎn)發(fā)”鍵,天涯海角,信息也可以傳遞到愛人眼中。
在親密關(guān)系中,分享欲扮演怎樣的角色?為什么有些人熱衷分享?如何找到合適的尺度?這篇文章,或許可以給我們提供一個視角。
“這個世界的現(xiàn)實,是借由與重要他人的對話而構(gòu)建的?!比祟愋枰獙υ?,就像兔子需要青草。
在戀愛中,人們常常分欲爆棚,甚至恨不得把自己的生活實時播報給手機另一端的愛人。在分享時,我們都在想些什么?我們?yōu)槭裁匆窒砟兀?/p>
“把我的一切都講給你聽”
問:分享欲爆棚時,我們都在分享些什么呢?
答:今天中午,我在食堂吃了白米飯、山藥木耳、胡辣連白、咖喱鴉肉、辣子豬、草莓咕咾肉、烤五花驢、郁金香火燒……還有,敬文講堂明晚有場講座,是關(guān)于火山爆發(fā)與海洋軟體動物的進食行為……
——你在陳述事實
答:剛才和室友吵了一架,因為她把我的凳子踩塌了,還滿不在乎,那可是陪伴了我兩年的可愛鐵凳子啊!我好生氣??!
——你在分享情緒
你確定這是凳子?
答:浪費紙張不可容忍,浪費紙張有悖于普拉拉夫斯基主義精神。依我看,可以采用勞動代償制,每浪費五張紙,就去山里種一棵樹,還要每天陪樹說說話,保證其健康茁壯成長……
——你在表達思想
保證其茁壯成長
跟愛人在一起時,我們似乎有無窮無盡的表達欲和分享欲。上到日月星辰,下到柴米油鹽,都可以成為我們的分享話題。分享的類型包括但不限于信息分享、情緒分享、思想分享。
我們通過這種方式,嘗試著與愛人構(gòu)建一個私密而默契的共享空間。這個空間讓我們感到被傾聽、被關(guān)注、被認同、被需要、被愛。
分享時,我們到底在想什么?
構(gòu)建共享現(xiàn)實
在對愛人分享時,我們很少在單純地分享信息和客觀事實:分享的內(nèi)容以及“分享”這個過程本身就攜帶著情緒信息,即使是客觀事實,也多少帶有我們的主觀性。我們與愛人分享喜悅,向愛人尋求安慰,或是為愛人提供支持、表達愛意。
屬于愛人的私密共享空間
因此,我們分享的大多是主觀經(jīng)驗,甚至對于愛人回應(yīng)的判斷往往也是主觀的。我們對客觀世界形成主觀經(jīng)驗,而當這種主觀經(jīng)驗與他人共享、被他人承認時,就不再是充滿不確定性、短暫性的主觀經(jīng)驗,而成為客觀現(xiàn)實。
在與愛人分享主觀經(jīng)驗的過程中,通過人際溝通,我們獲得了對共同經(jīng)驗的感知,這就是共享現(xiàn)實(shared reality; 陶塑, 許燕, 2014)。分享欲,某種程度上就是對構(gòu)建共享現(xiàn)實的渴望。
然而,感同身受過于困難,我們也不可能與他人擁有完全一致的觀點和感受。比如說,你給你的暗戀對象分享了一張黃昏海景。你眼中是夕陽落在海面上的殘破浮影,她眼中是閑適愜意的游人。你看到的是彷徨和憂傷,她看到了涼爽和舒暢??吹侥愕恼掌貜?fù)“好美”,你以為她和你一樣體會到了夕陽的殘缺之美,于是你瞬間感受到情緒的共鳴和靈魂的共振……
所以說,感受和觀點是主觀的。
兔子?鳥?
鳥喙兔?兔枕骨鳥?
完全相通的心靈常常是美麗的誤會,完全一致的主觀經(jīng)驗來源于自作多情的主觀臆斷。
我們不能和別人共享完全一致的情緒體驗和思想觀念。因此,共享現(xiàn)實只是我們感知到別人與我們有同樣的觀點。
盡管如此,共享現(xiàn)實仍然可以給我們提供多方面好處:它滿足了認知需求和關(guān)系需求,提升了認知確定感和人際親密度(Higgins et al., 2021)。
認知:獲得對環(huán)境的認知確定感
通過分享自己的主觀體驗、獲得共享現(xiàn)實,人們能確認自己對外部環(huán)境的感知和理解是否正確。當你感覺到,你的愛人與你一樣認為螺螄粉非常美味、《甄嬛傳》比《純潔心靈·逐夢演藝圈》更好看、弗洛伊德的胡須很英俊時,你會獲得一種確定感:“我的感受是正確的,螺螄粉就是美味,《甄嬛傳》確實好看,弗洛伊德(的胡須)非常英俊,因為TA和我有同樣的想法。”
一直都很英俊的弗洛伊德(的胡子)
這種認知確定感可以針對事件,比如對各種新聞、社會議題的看法;可以針對具體事物,比如食物、風景;也可以針對人,比如你的朋友、導(dǎo)師、老板是個怎樣的人,等等。當我們確定了自己對世界的感知與理解是正確的時,我們會感到更加安全。
關(guān)系:維持和促進人際親密度
感受到更多重合的態(tài)度(如音樂和價值觀),有助于提高陌生人之間的親密感(Launay & Dunbar. 2015),當兩個人擁有對事件共同的理解與看法時,他們往往感到彼此更加親切,關(guān)系更加牢固(Rossignac-Milon & Higgins, 2018)。分享情感也在人際吸引力中扮演重要角色,更多的自我表達與親密談話有助于提高關(guān)系親密度(Fehr, 1996)。此外,也有研究發(fā)現(xiàn),講述個人親身經(jīng)歷的事件,可以增加與對方的親密度和溫暖度(Alea & Bluck, 2007)。
人際關(guān)系的建立,在一定程度上依賴于共同的認知確定感。所以說,我們?nèi)绻麚碛懈嗟墓餐?jīng)驗,就更可能建立友誼,甚至更親密的關(guān)系。
共享現(xiàn)實促進人際親密
現(xiàn)代人愛情中的分享欲:親密還是羈絆?
“這個世界的現(xiàn)實,是借由與重要他人的對話而構(gòu)建的。”(Berger & Kellner, 1964)
每天打開互聯(lián)網(wǎng),無數(shù)光影和信息涌入我們的大腦:南極的高溫、全國各地的疫情新動態(tài),關(guān)注的博主發(fā)了什么、b站首頁推薦,以及公司安排了什么工作、近期有哪些DDL……我們需要篩選信息,并試圖在海量的信息中構(gòu)建出這個世界的現(xiàn)實。然后,獲得確定感和安全感。
而滿足認知需求,本身就讓關(guān)系更加親密。
我們試著與愛人構(gòu)筑共享現(xiàn)實,就是在共同構(gòu)建一個屬于兩個人的現(xiàn)實世界。愛人們在他們構(gòu)建的小世界里尋找意義、感受真實。
而更深層次的情感與思想流露,讓關(guān)系更加親密。在深層次的自我表露(self-disclosure)中,我們將真實的、動態(tài)的自己泄露給信賴的人,自我表露表現(xiàn)出更大的深度和廣度(Fehr, 1996)。情感和信任在愛人之間流動,支持系統(tǒng)被構(gòu)建,共同對抗來自現(xiàn)代生活的孤獨感和焦慮感。
如果我真的不愛分享呢?
好了,讀者,感謝您一直看到這里!筆者在前面嘮叨了這么多,分享欲如何如何有意義、如何如何促進親密、如何如何幫助焦慮孤獨的現(xiàn)代人對抗來自現(xiàn)代社會的焦慮和孤獨……
可是現(xiàn)實生活中,總是有一部分人不喜歡分享。在與伴侶互動時,你可能會發(fā)現(xiàn),似乎永遠都是你在說,永遠都是你在挑起話題,而TA很少主動給你講些什么。
可能你和對方不禁產(chǎn)生下列對話。
——你是真的不愛分享還是不愛我?——我是真的不愛分享。
其實,分享并不是表達愛意的唯一方式。Chapman(1992)曾提出五種表達和傳遞愛的語言,包括身體的接觸、肯定的言語、精心的時刻、精心的禮物、服務(wù)的行動。
比如說,你的愛人喜歡與你牽手、擁抱、親吻,這不僅僅是在表達愛意,也有助于你們彼此傳遞和交流情感。再比如,TA雖然話不多說,但在你遇到難題時二話不說,主動幫忙,行動力滿滿?;蛘哒f,TA會送你各種東西,吃的用的好看的,在紀念日陪你哪怕是做些很無聊的事情,愿意為你付出時間……
愿你能擁抱你的愛人
你的愛人在言語上不愿分享可能并不是不愛你,只是TA們生性如此。
有些人可能不擅長分享:研究表明,一些人不善于表達情緒,這可能與他們的情緒識別能力有關(guān)(Elfenbein et al., 2010)。有些人性格上不喜歡表達:比如,在大五人格的模型下,那些外傾性水平比較低的個體,沒那么喜歡表達,沒那么健談 (Goldgerg, 1990)。
這些個人特質(zhì)可能難以改變,事實上也無需刻意去改變,正是這些特質(zhì)構(gòu)成了獨特的人,內(nèi)傾的人或許不會通過言語來表達愛意,但要知道,行為表達也是一種愛與需要的表達方式。如果你們彼此相愛,如果你相信TA愛你,那你大可以尊重TA的習慣,并且把你對分享和交流的需求表達給TA。請相信,你的愛人不是不愛你,TA只是不擅長或不喜歡表達。
因此,分享很重要,但分享也不是表達愛意和驗證愛意的唯一方式。喋喋不休、事無巨細的報備可能不是愛而是控制,沉默寡言、惜字如金也不是不愛的衡量標準,走極端從來都不是愛TA心切的證明。兩個相愛的人,彼此坦誠,彼此理解,在從0到100的連續(xù)的分享欲坐標軸中找到于雙方而言都合適的節(jié)奏才是體驗分享欲浪漫的終極密碼。
0~100,你給自己多少分?
作者說
最后,我想送給讀者們一句話:“人類是真理的繪圖師,他們尋找伙伴,與自己共同繪制現(xiàn)實的邊界?!?Rossignac-Milon & Higgins, 2018)。
參考文獻:
[1] Alea, N., & Bluck, S. (2007). I'll keep you in mind: The intimacy function of autobiographical memory. Applied Cognitive Psychology: The Official Journal of the Society for Applied Research in Memory and Cognition, 21(8), 1091–1111.
[2] Berger, P., & Kellner, H. (1964). Marriage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reality: An exercise in the microsociology of knowledge. Diogenes, 12(46), 1–24.
[3] Chapman, G. (1992). The five love languages: The secret to love that lasts. Northfield Publishing, Chicago.
Elfenbein, H. A., Der Foo, M., Mandal, M., Biswal, R., Eisenkraft, N., [4] Lim, A., & Sharma, S. (2010). Individual differences in the accuracy of expressing and perceiving nonverbal cues: New data on an old question. Journal of Research in Personality, 44(2), 199–206.
[5] Fehr, B. (1996). Friendship processes (Vol. 12). Sage.
Goldberg, L. R. (1990). An alternative "description of personality": The Big-Five factor structure.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59(6), 1216–1229.
[6] Higgins, E. T., Rossignac-Milon, M., & Echterhoff, G. (2021). Shared reality: From sharing-is-believing to merging minds. Current Directions in Psychological Science, 30(2), 103–110.
[7] Launay, J., & Dunbar, R. I. M. (2015). Playing with strangers: Which shared traits attract us most to new people? PLoS ONE, 10(6), 1–17.
[8] Rossignac-Milon, M., & Higgins, E. T.. (2018). Epistemic companions: Shared reality development in close relationships. Current Opinion in Psychology, 23, 66–71.
[9] 陶塑, 許燕.(2014). 共享現(xiàn)實理論: 社會認知研究的新視角. 學習與探索(03), 3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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