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佳五歲,上幼兒園。可是近一個月來都沒去上學(xué)。不是她自己不愛去,而是父母不讓她去了。
她的爸爸是小學(xué)老師,把她帶到自己單位,二十四小時親自“教育”她。“她在她爸那兒特別乖”?!靶W(xué)一年級一天七節(jié)課,她跟了六節(jié),安安靜靜坐在座位上”。我們在操場散步時,佳佳媽媽對我說。
她與我是同事,成熟大度,但時常會生悶氣。生氣時發(fā)的牢騷,一般都不是她真正生氣的原因。所以即便她罵罵咧咧在表達憤怒,給人的感覺依然是在生悶氣。真正的氣,被這些“替罪羊”蓋住了,在它們的覆蓋下瘋狂涌動。
在聊佳佳的近況時,她似乎很是解氣?!案职?,她一點都不搗蛋,讓他給嚇住了”。
而不讓佳佳繼續(xù)上幼兒園的原因,正是她的調(diào)皮搗蛋。一個小女孩有多調(diào)皮,嚴重到影響上學(xué)?“她在學(xué)校打別人”?!皠e的小孩都坐著,她就要在教室里亂跑,老師讓她坐,要求幾次都不起作用”。
還有許多其他細節(jié),搞得老師很是生氣,時常給他們反映:你家小孩太調(diào)皮,管不住。所以就請了長假。爸爸嚴厲(兇惡),所以交由他去管教。
效果立竿見影。一周后,媽媽帶她來學(xué)校。娘倆在操場踢足球,小姑娘蹦蹦跳跳很是活躍,一次足球沒接住,滾遠了,媽媽笑著,很溫和地說她:你要這樣接,就接住了。她卻變了臉、迅速攥緊拳頭甩開手臂拼命打起媽媽來。
我很吃驚。想起她媽媽陸陸續(xù)續(xù)聊給我的:她在家打奶奶,各種打,朝她扔?xùn)|西,用筷子戳她的頭。吃飯時,邊吃邊吐,往碗里吐,還故意弄出很夸張的表情與聲音,等等。
看到這里,相信朋友們也有了清晰的了解。沒錯,她成功引起了爸爸媽媽的注意。爸爸就開始打她。咆哮著打。滿屋里追著打。她每一次都哭著很快認錯,并一遍遍承諾以后決不再犯。但每次都會再犯。類似的毛病重復(fù)不斷,更新輪轉(zhuǎn)。
兩年前她的媽媽約我們吃飯,來時帶著她。椅子上坐了不到三分鐘,擺弄了幾下碗筷后,她就開始跑著玩,一次次試探去門口。我們邊吃邊聊邊盯著她。一不留神,孩子不見了。媽媽先沖出去找她。我們迅速結(jié)了賬,也沖出去找她。
三個人分三路。一個三歲多的小女孩,萬一被人帶走了怎么辦?萬一撞到車怎么辦?我的心嗵嗵跳。街道上小區(qū)里樓道里都不見她。她的爸爸來了。奶奶把一歲的弟弟托到鄰居家,也來了。急得快要哭了。
大約半小時后,同事在隔了許多鋪面和一條大街上公園沙灘上發(fā)現(xiàn)了她的身影,并通知了我們所有找她的人。爸爸第一個趕過去的,一見面,二話不說,開始劈頭蓋臉打孩子。不管孩子會不會害怕,也不管周圍有多少人。
或許,她仍然在用這種方式尋求關(guān)注。只是父母不明白。一味認為是她在搗亂胡鬧。
她特別黏媽媽,玩什么都喊著要媽媽看她玩,愛給媽媽撒嬌,去外面也要跟媽媽拉拉扯扯或者蹭來蹭去。其他小朋友都自己玩,她卻玩不到兩分鐘就要回來“騷擾”媽媽。但是從小,媽媽就把她留給奶奶,或者外婆。
后來,媽媽又生了弟弟。今年,她的調(diào)皮嚴重到不能正常上學(xué)。
而弟弟的成長方式跟她一樣。大多寄養(yǎng)在外婆家。兩歲多的小男孩,特別容易哭,一哭起來眼淚就流滿稚氣的小臉,小嘴不停地喊著:媽媽沒有,爸爸沒有……讓人看著都要忍不住流淚。
許多農(nóng)村老人都說:娃們嘛,爹媽丟下,他們倒乖乖的,能怎么樣!另一個同事說得好:孩子不是小豬仔,不是每天給喂飽就可以的。
被爸爸媽媽丟下的孩子,心里是怎樣的悲傷與絕望?有多渴求父母關(guān)注的目光?以至于冒著挨罵受打的風(fēng)險去換取。
限于語言與認知,對安全感的基本需求他們不能明確表達。但是這些不正常的行為,正是暗號。父母需要蹲下來,與他們保持同樣的高度、同樣的起點,去解讀,去修復(fù)。
正如身體有病時,表現(xiàn)在某個外在部位的疼痛一樣。一味去壓、去責(zé)備、去遮蓋,這個疼痛是不會痊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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