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咨詢中,會遇到一些因為職業(yè)問題而備受情緒困擾的來訪者。
27歲的朱朱有一份體制內(nèi)的行政工作,因為不喜歡自己每天千篇一律又瑣碎的行政工作,上班對她而言猶如上墳,每天都不想上班。
她每天早上很艱難地起床、洗漱,在鏡中給自己打氣,需要不斷鼓勵和說服十幾分鐘,這十幾分鐘里她會細數(shù)上班給自己帶來的好處:有五險一金,有更規(guī)律的生活,有更好的社會評價和地位,有每個月六七千的收入和年終獎,能夠讓父母安心和開心……如此一番操作,她才能邁開步子,離開家去上班。
每天晚上她都很焦慮,經(jīng)常失眠,一想到自己一輩子就要這樣生活,就越發(fā)焦慮和害怕。
抑郁和焦慮輪番折磨著她,但是她不敢辭職,因為她很迷茫,不知道自己辭職之后可以做一些什么,不知道自己感興趣的事情是什么,還有一點非常重要,當初這份工作還是父母托了關(guān)系送了禮才幫她謀求到的,如果現(xiàn)在父母知道她想辭職,一定會非常生氣,覺得她一份安安穩(wěn)穩(wěn)的工作不做,想辭職簡直是在胡鬧。
其實,朱朱辭職是不想上班,而不是不想工作。
《圓桌派》2016年有一期節(jié)目“呆著:不想工作怎么破?”陳丹青說,“上班”和“工作”完全是兩回事。大部分人說自己“不想上班”,其實并非“不想工作”。
“上班”是一種個人與公司之間的“商業(yè)交易行為”,公司付費購買你的勞動時間,你就必須按照公司規(guī)章制度在規(guī)定時間到規(guī)定地點去做規(guī)定的事情。而“工作”則是一個人安身立命或?qū)崿F(xiàn)自我價值的手段之一。朱朱說,自己想做一份更有價值和意義的工作,但是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最近,父母在給她安排相親,希望她可以更早地結(jié)婚生子,把人生該做的事情都做了。
朱朱并不想這么快結(jié)婚生子,她覺得自己現(xiàn)在活得不明不白,渾渾噩噩的,結(jié)婚生子就是對自己對孩子的不負責。
但是好像要拒絕這樣的相親安排,又顯得很無力。
當了20多年乖乖女的朱朱,不知該如何去掌控自己的生活與人生。
朱朱面臨的困擾其實是現(xiàn)在一類年輕人很典型的職業(yè)困擾或者說人生困擾。
他們走上了一條被父母安排的,與自己的父母一樣的生活軌跡,但是隱隱地感覺不對勁,感覺到這不是自己想要的,但又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同時缺乏改變的力量。
他們整個人被困住了,所以,抑郁和焦慮就開始侵襲。
我在咨詢中,還遇到一些工資很高,工作很體面,但是因為高強度的工作壓力,天天加班干得極度不開心,或者遇到奇葩領(lǐng)導和復(fù)雜的人際關(guān)系,抑郁到想自殺但卻不敢辭職的年輕人。
死都不怕,但是卻怕辭職,為什么?
很多人可能會猜想,是因為他們生活或者家庭經(jīng)濟很窘迫,沒有工作就沒錢生活,是嗎?
畢竟很多人之所以上班,是因為現(xiàn)實所迫,為了滿足口腹之欲,所以,不想上班也得上。
可是他們并不是這樣,中產(chǎn)家庭,就算辭職暫時不上班,也有足夠維持幾年基本生活的存款,但是他們依然感到很強烈的焦慮和不安全感。
他們頭腦里面有很大的限制,把一個人不上班看成是一件很可怕和糟糕的事。在他們的人生選擇中,只有上班掙錢這一個選項,看不到其他生活的可能性。
更重要的是,他們把自己工具化,他們本人和他們的父母都認同,有工作以及工作的收入是比人的情感和生命都更重要的事。就是上班比自己命重要,所以,就算工作把自己搞到抑郁想死,都不能辭職。
這不是現(xiàn)在很多人的價值觀嗎?比如,拿高薪比身心健康,真善美等價值觀更重要。孩子考高分變優(yōu)秀比孩子的身心健康和快樂更重要。
這樣的價值觀必要導致更多抑郁自殺的大人和小孩。
當一個人得了心理病,生活很痛苦時,其實這個疾病和癥狀是在告訴他:他之前用來指導自己生活的觀念和價值觀,以及一直以來的生活方式和行動方案,行不通了,他到了必須改變自己的時刻了。
同樣,這類年輕人也到了一個要改變的時刻——必須開始探索屬于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人生選擇。
而不是遵照傳統(tǒng)或者按照父母的安排生活,哪怕他們最終的選擇和父母的要求和期待是一致的,也需要先走上一條自我探索的道路。
不經(jīng)審視的人生不值得過。
不然,人到了中年,那些為父母,為社會評價而活的人會爆發(fā)更可怕的中年危機,依然要面臨著為自己而活的人生課題,危機解決就獲得了新生與平靜,未解決,則陷入更深的抑郁與絕望。
我女兒4歲,有時,我會拿自己過去的生活,和她現(xiàn)在的生活進行對比,看到我們兩代人的生活簡直天差地別。
她用iPad看電影《冰雪奇緣》,2歲多就坐過飛機,3歲左右開始學英語,和同學一起慶祝生日、吃蛋糕……而我在她這個年齡,從未經(jīng)歷過這些,看她的生活,我想起自己小時候,就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我會想,18年后,我女兒的工作和職業(yè)選擇,會是怎樣的呢?我完全想象不出來。
我可以教她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和方法,但是我真的無法替她去選擇職業(yè)道路,因為一這是她的人生,我需要尊重她的選擇,二是我覺得自己沒有能力為她做選擇,以后她的世界,我費很大勁可能也不懂。
其實,我們80、90、00后的很多人和父母的生活也是天差地別的。
我有一個朋友,已經(jīng)辭職做自由職業(yè)7、8年了,收入比上班的時候掙得更多,不僅能養(yǎng)活自己,還為自己買了一套房子。但是他的父母還會時不時對他說:你什么時候找一個正經(jīng)的班去上?
他和我說:沒辦法,他們認可的工作就是你老老實實上班,一輩子都改不了了。
他的父母在一個單位里干了一輩子,然后順利退休,現(xiàn)在拿著每個人幾千塊的退休工資,看病可以報銷,覺得生活挺好,孩子也應(yīng)該這樣生活。
我看到一篇文章,寫卡夫卡和自己的父親終生沒有和解,文章寫道:他也意識到,父親并不想傷害家人,造成他們父子之間悲劇關(guān)系的主要原因是他們的世界距離太遠,而且無法互相理解。
這一點也許是全世界共通的,我們這一代年輕人中的很多人和父母的距離也太遠,無法相互理解。
以前,父母們處在匱乏的時代,要么因吃不飽飯而非??释€(wěn)定的工作,要么可以在一個單位或者一個地方干一輩子。
但是現(xiàn)代的職場研究表明,普通就業(yè)者在職場會更換7次工作,那種在一個單位干十年二十年的情況越來越少,因為很多公司都活不了那么久。
現(xiàn)在有無數(shù)年輕人離開家鄉(xiāng)到外面的世界闖蕩;每一天都有工種消失,很多工作被機器所取代;但也都有新的工種誕生,有一些人正做著你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的職業(yè)。
據(jù)國家統(tǒng)計局的相關(guān)數(shù)據(jù)表明,中國未來的自由職業(yè)者會有1.67億。
大衛(wèi)前兩天和我講一個新聞,因為疫情,美國很多原本租用寫字樓辦公的中小企業(yè)都在家辦公,于是,老板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大秘密:不用租寫字樓也可以正常工作。于是,紛紛退租,關(guān)閉了辦公室。
因為互聯(lián)網(wǎng)的普及,加之今年疫情,移動辦公、遠程工作正在成為越來越多人的工作方式。
如今這樣的職場和社會環(huán)境,父輩們的就已經(jīng)完全不同了,而關(guān)于工作的價值觀也有很大差異。
我們父母一輩的價值觀,大多是實用和功利主義(并不是說這個價值觀就絕對不好),他們認為人生的意義就是按部就班的生活,讀書、畢業(yè)、上班、結(jié)婚生子、養(yǎng)育孩子。工作的價值就是掙錢生活,讓自己有飯吃。
但是現(xiàn)在的年輕人并不都認可這樣的人生和職業(yè)價值觀。
他們想要做自己喜歡、感興趣的工作,想要更多地追求理想和自我實現(xiàn),想要尋求人生更多的可能性。
我的微信朋友中有個忘年交,今年50歲的他和自己剛畢業(yè)的兒子說,你現(xiàn)在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努力掙錢。他兒子馬上說一句:屁咧!
然后轉(zhuǎn)頭就拿著自己大學攢下的3萬元,一邊騎車旅行,一邊拍短視頻去了。
把他老爸氣得要死,我安慰這位老父親:這說明你的孩子教育得好,有想法,不糾結(jié),不然就要找我做心理咨詢了。
就像前文朱朱那樣聽從父母的安排,又感到不滿,活得很痛苦的年輕人,處在一個夾縫中,按照父母的價值觀和生活方式生活已經(jīng)行不通了,但是又沒有探尋出一種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
因為在此之前的人生中,沒有人教他們怎么去過自己人生。
現(xiàn)在他們需要補課,重新開始去思考和探索屬于自己的人生道路。
該怎么做呢?
唯有行動。
我在咨詢中,見過那種猶豫要不要辭職或者換一個行業(yè),猶豫要不要離開北上廣,或者要不要到大城市生活的來訪者,他們長時間糾結(jié)猶豫,在來回搖擺中心力交瘁。
他們總以為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在眾多選擇中進行比較,做出一個最好的選擇,堅定地往前走就對了。
但是,現(xiàn)實是,他們一直想不清楚自己要什么,于是就一直沒有行動。
其實在現(xiàn)代這個急劇變化的時代,更需要邊走邊看,快速迭代的思維。
我最近在看《斯坦福大學人生設(shè)計課》書中講到一個觀點:不要“做出決定,堅定推進”而是“邊走邊看,低成本試錯”。
“當你沒有真的推進的時候,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會遇到什么困難?;ヂ?lián)網(wǎng)公司的做法是進行AB測試,而最聰明的人生設(shè)計方法,是做一個‘AB人生原型’,然后開始小范圍試錯。
比如說面對是去大城市還是回老家生活這個選擇,你可以請假去大城市或者老家試著找找工作,看看有什么機會,會遇到什么老板。在你想去的行業(yè)和領(lǐng)域中結(jié)識一些業(yè)內(nèi)人士,聽他們聊聊自己真實的工作,看看自己是否感到興奮;研究幾個小領(lǐng)域,看看自己是否喜歡鉆研;嘗試寫作、線上分享,或者主動運營一項小業(yè)務(wù),觀察大家是否有不錯的反饋?!?/p>
這些嘗試會占據(jù)你的部分時間,但是時間成本卻很低,而且你在嘗試中學到的東西也會迭代到未來的新選項中去。
總之,唯有嘗試和行動,才能搞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并從中獲得更多的學習。
人生沒有捷徑或者輕松好走的路,無論是走一條父母安排好的路,還是走一條遵從自己內(nèi)心,自我探索出來的路,我覺得都不容易。前者會遭遇一種精神危機,產(chǎn)生沒有為自己活過的遺憾,后者則需要更多的勇氣,面臨著更多艱辛的挑戰(zhàn)。
但是,我依然鼓勵每一個人去積極探索屬于自己的人生和生活方式,去活出自己喜歡的樣子。
因為,每一個人的人生僅有一次。
參考資料:搜狐文章:《現(xiàn)在的年輕人,為什么都不想上班? 》來源公號:土土土槽
圖書:《斯坦福大學人生設(shè)計課》
視頻:《圓桌派》“呆著:不想工作怎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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