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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擊欲讓孩子學會分離,且與他人劃定邊界
作者:孫平 2021-08-28 18:17:31 成長心理

弗洛伊德對人類攻擊欲的理解

弗洛伊德是從死本能的角度來看待人類的攻擊欲(又稱攻擊驅(qū)力,aggressive drive)的。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以后,我們知道,弗洛伊德的祖國奧匈帝國是敗得最慘,最難看,戰(zhàn)后被肢解得最厲害的國家,沒有之一。

死了150萬人,傷殘360多萬,整個國家被打殘。而弗洛伊德在一戰(zhàn)后看診的病人當中,就有很多是受了嚴重身心創(chuàng)傷的前奧匈帝國老兵。

在跟這些老兵工作,接觸到人性中最殘忍的部分以后,弗洛伊德開始嚴肅地思考:在人類這個物種身上,究竟是不是只有一種本能在運作?是不是只有他早年所發(fā)現(xiàn)的性本能,也就是被我們今天稱為力比多的東東?

如果只有力比多,只有生和聯(lián)結(jié)的欲望,那么這么上千萬人打死打殘的世界大戰(zhàn)又怎么會發(fā)生呢?再者,我們放眼望去,人類歷史上什么都缺,唯獨就不缺戰(zhàn)爭,不缺殺戮,就好像人的體內(nèi)有一種人殺人是先天基因序列一樣,以至于攻擊和殺戮欲就像生物本能一樣無法控制——難道不是這樣嗎?

所以弗洛伊德從1920年開始正式使用“死本能”這個詞,用來指代一種存在于人類身上的“回歸到無機物”的本能欲望,說白了就是“塵歸塵,土歸土”——把自己干掉,從有機體回到無機物的本能沖動。

而弗洛伊德認為死本能在孩子出生以后,最開始是針對自己的,后來跟力比多一樣,逐漸逐漸就轉(zhuǎn)向外了,表現(xiàn)為對他人的攻擊欲。

從此以后,弗洛伊德的一元本能理論,就正式升級為“雙元本能理論”,以力比多為代表的生本能,和以攻擊欲為代表的死本能,這左右護法就正式歸位了。

但是,移民美國的精神分析師,我之前所撰文書寫過的“俠女”——伊迪斯. 雅克布森(我喜歡叫她小雅) 認為這特么也太扯了,太玄了,跟人們的直接經(jīng)驗不符??蓞⒖季穹治觥皞b女”——雅克布森一生愛和反對的東西

攻擊欲讓孩子學會分離,且與他人劃定邊界

“人有一種回歸到無機物”的趨勢?你逗我的吧,我還有一種變回超級撒亞人的沖動呢……還有,作為死本能的衍生物,人的攻擊欲最開始對自己,后來再對外,你這也是逗我的吧?

另外,瑪格麗特.瑪勒的嬰兒觀察表明,小孩子出生八個月以前,根本分不清自己和他人,壓根沒有內(nèi)外之分,你要它攻擊欲怎么從內(nèi)轉(zhuǎn)外?

兒童攻擊欲的存在意義

但我們怎么理解小孩子從小就有的攻擊欲(aggressivity)?它到底是不是死本能的表現(xiàn)呢?

帶過孩子父母應該都知道,孩子發(fā)展到學步期以后,對自己的主要照顧者,尤其是母親的攻擊行為會逐漸增加。

到了接近兩歲左右,也就是被美國人稱為“恐怖的兩歲”——Terrible Two的這個階段。孩子幾乎什么事情都會跟母親對著干,讓他吃飯他說不;讓他穿衣他說不;讓他洗澡他說不;讓他睡覺他也不……總之一個“不”字訣總是掛在口邊。

而且很多嬰兒觀察學家發(fā)現(xiàn)小孩子在拒絕父母要求,說不的過程中,確實是帶著一股子狠勁的,一股子你要硬來他就跟你死磕到底的攻擊性。我們怎么理解這個部分?這似乎是一個普遍現(xiàn)象,因為帶得再好的孩子,也都會經(jīng)歷這個階段。

人,為什么從小就有攻擊欲?它在人類進化史上物競天擇存留下來的意義是什么?雅克布森給了我們一個非常重要的理解——它是為了幫助我們區(qū)分自己和他人,它是為了幫助我們與他人劃定界限。

蛋殼隱喻

我可以給大家這樣一個例子:小雞破殼而出的過程。

大家如果在youtube或者其他什么視頻網(wǎng)站看過小雞破殼而出的過程,你就會發(fā)現(xiàn):在蛋殼里準備破殼的小雞,實際上是會反復地蠕動、躁動,休息一會安靜一會,然后又開始躁動,它會用身體不斷地沖擊已經(jīng)裂開的蛋殼。

有時候雞媽媽會幫忙啄一下蛋殼讓小雞更快地出來,有時候不會。但是這個破殼而出的過程通常是緩慢而艱難的,而且主要是要靠小雞自己的力量來沖破蛋殼。

好,我們現(xiàn)在換個視角,假如我現(xiàn)在就是一個蛋殼,我用我這個蛋殼的視角來看待小雞,我會怎么想?我可能會想:“哇,你干嘛要攻擊我???你怎么這么有攻擊性???你怎么這么小就這么橫???我都要破了啊親!”

我相信你若作為目睹這一切的第三方,你會說:蛋殼,你太自戀了,誰攻擊你了?誰這么橫?人家小雞不這樣反復地挪動和撕扯,它能夠破殼而出嗎?它能夠成為一個個體嗎?它能夠接觸到這個本就應該屬于它的世界嗎?你覺得你難道能夠包裹住它一輩子嗎?

做一個parent,不要做蛋殼

好的,我們回到人的身上。其實無論是terrible 2, 恐怖兩歲期的小孩,也就是我們后面講瑪勒的時候她所說的,屬于分離-個體化時期的學步期孩子;還是青春期叛逆的青少年們——作為一個奮戰(zhàn)在一線的發(fā)展與教育心理學家,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這些孩子的主要目的不是攻擊父母,不是故意和父母作對,他們這些階段的主要發(fā)展任務是要和父母劃定某種身心邊界——從而獲得身體和心理與照顧者的分化,以至于最終的自主和獨立。

正如小雞在蛋殼里的躁動和撕扯一樣,如果你站在小雞的視角上看,就會發(fā)現(xiàn)那是一種極為蓬勃的生命能量!

當然,如果你視野局限,且讀書少,非要把自己降格放在蛋殼的視角上看,你就會說它攻擊你,叛逆你,要損壞你??!

但如果你真的把自己當一只雞媽媽,一個對自己孩子有換位理解,有愛的媽媽或者爸爸,那么你看到孩子在為了自己的自由而沖擊蛋殼的時候,你是會去幫它的——你更是會為它這蓬勃之生命能量而感到驕傲的??!

當然不要忘了破殼而出主要還是要靠它自己的力量,不要替代它完成這個過程。

力比多幫助我們?nèi)诤?;攻擊欲助我們分離

我認為,現(xiàn)在中國之社會,在育兒方面最大的悲哀,沒有之一的是,為人父母不把自己當父母,非要把自己當?shù)皻?,搞得極其脆弱,以至于不能理解,也容不下孩子的掙扎、撕扯、以及他們所謂叛逆行為后面,渴望分化和自主的意義。

雅克布森理論最原創(chuàng)和精彩的部分就是,她認為——力比多幫助我們連結(jié)和融合。而攻擊欲幫我們分離,幫我們區(qū)分自己和他人,并劃定邊界。

很多發(fā)展心理學家也觀察到小孩子講的第一句,他自己明白意義的話(不是無意義“電報語”)通常是什么,是“不”!是“不”“不”“不”!——十四、五個月獲得這個能力,這是多么大的一個發(fā)展成就!

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孩子已經(jīng)區(qū)分出了他自己和他媽媽,他之前在心理層面上一直自己和或多或少媽媽是一體的,沒有邊界——但當他說不的時候,就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他開始意識到自己和媽媽不同,而自己可以順著媽媽,也可以逆著媽媽,而從現(xiàn)在開始,我要嘗試一下逆著媽媽!

恭喜你,你的孩子和你分化了,他的個性誕生了,一個由你所生,但卻和你不同的個體,帶著他正在成形的獨一無二的個性來到這個世界上了。按照瑪勒的話來說,孩子的心靈,屬于他自己的心靈,在這個時候,就宣告誕生了。所以她最著名的著作名字就叫做《人類嬰兒心靈的誕生》——The Psychologocal Birth of Human Infant,——心靈誕生用以區(qū)別什么?就用以區(qū)別他們之前從子宮里出來的,那種身體的誕生。

陰陽平衡之美

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分分合合正如陰陽轉(zhuǎn)化,這也是人類成長的規(guī)律。在小雅看來,孩子和父母既要合,也要分。

不合無以獲得安全感,不分無以求得界限和探索世界之自由。讓我們來具體看看:

1. 比如說從生下來到半歲左右,這個階段和母親幾乎完全身心融合,而且融合得越好,越不受打擾,孩子以后越健康。

2. 但是從半歲左右開始,從孩子試著站立走路開始,他就開啟了一個和母親身體分離的過程。這個過程持續(xù)到3歲左右。

3. 然后從7-12歲這個階段,孩子會試圖和父親融合,不融合則無以獲得認知或者其他能力的發(fā)展;

4. 然后到了青春期從12、3歲開始,孩子又會試圖與父親分開,心身都想分開,不分無以建立起自己的世界觀,也找不到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屬于自己的身份(identity)。

5. 到了青春期為期由分又到合,這個時候你要談戀愛,要融合對吧;

6. 談戀愛結(jié)婚,婚后七年你又癢是吧,你又要有一點自己的空間對吧;

7. 然后生了孩子你又要和孩子合對吧;

8. 孩子大了你又要允許自己和他分對吧?!……

人生分分合合,如此往復才是讓人驚喜不斷,動態(tài)的人生。

力比多,或者說愛欲把我們連接起來,使我們的需要彼此融合;而攻擊欲幫我們劃定心理界限,區(qū)分自己的需要和他人的需要。

所以我經(jīng)常引用中醫(yī)的一句話來描述人類的心理發(fā)展: 孤陰不生,獨陽不長,陰陽相濟則為之順。

所以你如果不理解小雅所說的力比多和攻擊欲之間的辯證關(guān)系,你就以陰陽視之。

當你看到陰陽在一起,相互轉(zhuǎn)化來回往復的時候,你就看到了道的運作。

而人的心理發(fā)展,也是一個具體而微的道,它內(nèi)在蘊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陰陽平衡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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