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手咨詢師的艱難起步一文中,我分享過對心理咨詢是如何起效的想法,今天想就這個話題做進一步的思考。
整合
上一篇文里提到,我認同心理咨詢通過幫助來訪整合起效,整合這個詞大家不陌生,但每次提到這個詞,我都在想,整合的是什么?
實際上文中僅提到了整合的一個橫向維度-整合情感和認知,這個部分我也舉了一些例子,感興趣可以找回原文。
今天想說說整合的縱向維度-整合好和壞,這個壞可以拓展出很多種說法,比如自己的攻擊性,敵意,施虐,貪婪,還有憤怒,嫉妒,恐懼,羞恥等負性情緒,都是被當(dāng)成人性中的陰暗面,需要被超我打壓的面向。
整合一個人好與壞,指的是接納自己的壞,好與壞可以并存。
但情緒情感本無好壞,好壞是人們自設(shè)的評判標(biāo)準,我更愿意借助中醫(yī)的說法,整合的是陰陽,少了評判的味道,還原了能量的屬性。榮格的陰影理論也是借鑒的東方文化的陰。
為什么要整合?
不整合就會有兩種狀態(tài),一種是將其陰影面投射出去,認為別人有,我沒有。
我們最容易在孩子身上投射自己的陰影,父母的攻擊性嚴重壓抑的父母,非常擔(dān)心孩子的攻擊性出來,通過管理孩子的攻擊性來管控好自己內(nèi)心沖動,但結(jié)果往往是孩子會認同父母的投射,認為自己就是個攻擊性很強的人,反倒促使了與他人的沖突,這個結(jié)果滿足了父母潛意識的需要-攻擊性不是我的,是孩子的。
一種是陰影面投射不出去,指向自身,多見于自我攻擊,覺得都是自己的不好,自己是最糟糕的。
前者是把陰影丟出去,它不是我的,通常會帶來各種關(guān)系里的困難;后者是被陰影吞沒,陰影等于我,陷入自我攻擊的惡性循環(huán)。無論哪一種狀態(tài)都會帶來心理上的痛苦,所以我們需要把投射出去的收回來。
上面說了兩個維度的整合,整合還可以分成不同層面,我暫且將其粗曠地分成兩個層面:情緒層面和人格層面。
一位內(nèi)心有很多憤怒的來訪,當(dāng)他敘述了生活中,別人做了什么使他憤怒,咨詢師可能會有個假設(shè)——這個憤怒是內(nèi)在的迫害感被激活了,咨詢師對這個憤怒的內(nèi)容進行描述,比如憤怒的是害怕受到傷害,然后再對這種感覺背后的原因進行分析,比如過去的經(jīng)驗告訴他,當(dāng)別人要表達對他的感受和想法時,就意味著要評判他,讓他感覺到憤怒。
對憤怒的情緒進行命名,對憤怒背后的原因進行分析和賦義,這種對某種負性情緒的處理,是在情緒層面的整合。
當(dāng)這位來訪把這個憤怒帶入到咨訪關(guān)系中時,當(dāng)他感覺到對咨詢師的憤怒,如果咨詢師能夠涵容住自己的反移情,不逃走,不崩潰,不反擊,涵容之后還依舊能夠思考,這個憤怒背后的無法表達的恐懼或某種需要,這種發(fā)生在咨訪關(guān)系中的體驗更加強烈,更能夠影響來訪的記憶和認知,也更能夠促進來訪在人格層面的改變,稱之為人格層面的整合。
在這兩個層面的整合中,又分別包含著兩個維度的整合:
不管是來訪對他人還是咨詢師本人的憤怒情緒,都得到了咨詢師的接納和允許,就在陰陽維度得到了整合;來訪進而感覺到自己的憤怒不會被評判,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可怕(會摧毀咨詢師),當(dāng)他對自己憤怒的體驗由害怕轉(zhuǎn)變?yōu)榘踩珪r,他就可以吸收得進去咨詢師進一步的理解,這個理解就是在情感認知維度整合。
每一個50分鐘的工作,我覺得都是在以兩個維度為方向、以兩個層面為內(nèi)容做整合。
哀悼
在某個被咨詢的階段,或許你曾有過這樣的想法,探索來探索去,自己的問題并沒有解決。
繼續(xù)用憤怒這個情緒舉例,當(dāng)你體驗過憤怒被允許,也理解到憤怒的背后有很多原因,但相似的情境來臨,還會再次陷入憤怒。
如果我對再次陷入憤怒感到不爽,對自己憤怒的憤怒會驅(qū)動著我從憤怒的坑里爬出來,這時不禁想到,如果我的目的是從坑里爬出來,意味著我認同了憤怒是不好的,就像想要掙脫牢籠,意味著內(nèi)心有這個牢籠。既然可以出坑,也就會再入坑。
那么入坑與出坑,就是一體兩面,沒有分別。
當(dāng)我有這樣的感受時,我對分析產(chǎn)生過懷疑,分析難道只是一種暫時出坑的防御。
我也看到,可能我只想運用精神分析,獲得一種凌駕于生活的掌控感。但是,生活的本質(zhì)是無常,凌駕的結(jié)果是被反凌駕。
當(dāng)你開始這樣想,就看到了自己的渺小,自己什么也做不了,順著這個體驗往下走,如果把自己放得無窮小,這個世界無窮大,繼而可能會看到本來無一物的無。這個獻祭自己存在的過程就是哀悼,所謂整合,過程里一定有哀悼。
哀悼的是,生活的無常,臣服于現(xiàn)實,現(xiàn)實是每天就會發(fā)生很多事情,很多不確定,讓我們產(chǎn)生各種各樣的負性情緒,承認它們的發(fā)生,就像接納生活不是一個完整的圓圈,它處處有缺口。
而心理咨詢,不是幫來訪從某個坑里爬出來,而是去看那些坑,面對的過程也是哀悼,直到你不覺得那些負性感受、人性陰影面是坑。
有了哀悼的整合才是真正的整合,把憤怒整合進來之后,再去看憤怒的是什么,比如得不到讓我憤怒——為什么這個人就不能滿足我呢,為什么他不能按照我的想象來回應(yīng)我呢,這個人的行為引發(fā)了我內(nèi)在對原始客體的憤怒,因為原始客體沒有滿足我,要客體滿足我,本質(zhì)是控制客體,無法承認客體是不同于自己的另外一個獨立個體,無法承認我曾經(jīng)沒有得到,或者受到傷害。
不認就是不肯哀悼,心中有一個幻想,過去發(fā)生的事都不算數(shù),個人歷史可以改寫,活在一個全能控制感里,等待一個完美的撫養(yǎng)者出現(xiàn)。
所以不肯哀悼的人在生活中會這樣一些行動或沖動:頻繁地更換親密關(guān)系對象、工作或者咨詢師,離開這個全壞的客體,找到一個全好的客體。
上篇文章里提到致病因素是,“未經(jīng)覺察的痛苦情緒”,今天可以加上一條,就是“我不認”——不承認我沒有得到過最好的愛,不承認我不能全能控制,不承認現(xiàn)實處處有殘缺。
夸大的自我以為生活的全部意義是獲得控制的快感,以為這樣就會不痛苦。但實際上不哀悼才會痛苦,因為要一次次面對全能感的破滅,哀悼不會讓人痛苦,哀悼讓人悲傷,然后趨于平靜。
回到心理咨詢是如何起效這個問題,我們要促進來訪整合,而整合的過程會經(jīng)歷哀悼,哀悼體現(xiàn)在面對生活的缺口,面對個人的真相。
日益靠近
今天我們會提出心理咨詢是如何起作用這個問題,意味著我們被治療和治療的有效經(jīng)驗還沒有那么豐富。
在經(jīng)驗不是那么豐富的情況下,我通過不斷地追問來反思,目的是提醒自己知道自己在咨詢中做什么。
本來這一篇寫到哀悼就可以結(jié)束,但我在想,說整合、哀悼好像還是不能讓大家知道我們在什么,有沒有可能繼續(xù)分解到一個最小單元,我想到體驗,或情緒情感。
不是每一次咨詢中都有哀悼和整合,但是每一次咨詢中一定在靠近來訪的體驗,而不是反方向消除它們。
正是在每一個體驗里面,日益面對個人的真相,完成哀悼和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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